樊纲 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教授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

　12月19日，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为了进一步落实党的十九大精神和全国金融工作会议精神，落实总书记对重庆提出的“两点”定位、“两地”“两高”目标和“四个扎实”的要求，12月19日，2018江北嘴新金融峰会在重庆开幕。峰会以“内陆开放·智领新金融”为主题，围绕“新时代、新金融、新技术”深入探讨。

　　此次峰会上，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樊纲用“六点基本要素”阐述了金融业在创新与发展的道路上，所面临的现实问题以及如何解决问题的具体建议。

　　樊纲表示，金融业目前之所以创新无力，是因为基本的因素没有搞好，在创新过程中同时要回顾这些基本的要素，要回归基本的问题去思考金融的发展，中国未来金融才有前景，才能真正解决这些问题。

　　六点基本要素包括：基本的常识、基本的诚信、基本的问题、基本的性质、基本的业态和基本的制度。

以下为发言实录：

　　首先感谢大家这么晚了还在听我的发言，我一定遵守时间半个小时之内讲一讲。

　　中国金融一定要发展，而且经济趋势也要求金融要发展。但是为什么金融业发展的还不够？过了几年说我们很发展了，但是比较其他的强国我们怎么还有那么多问题，杠杆那么高，风险那么大，债务那么多。

　　这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技术手段，科技不断创新，银行不断使用新的设备，APP、网络、互联网、金融、大数据现在谈论的也有很多东西，金融业不断拥抱新技术这是对的，各行各业都要拥抱新技术。现在风口的新技术，区块链、AI、云计算大家都在议论这些东西，在一定意义上也是眼花缭乱。

　　但是互联网也在用，金融大数据也在发展，为什么金融还有这些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多少年了总是不好，而且还在恶化，债务也在恶化，股市也没有起色。所以，我们要认真思考思考，今天我提一个观点，一个一个解释，大家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解读这个问题。

　　我今天提一个观点，之所以创新无力是因为基本的因素没有搞好，现在在创新过程中同时要回顾这些基本的要素。

　　我们是后发国家，我们想超越，想跨越，但是往往忽视基本的东西，看到金融绚丽的东西，忘记了金融这些东西是怎么发展过来的，早期怎么发展的，什么样的教训，什么样的制度，什么样的机制，所以要回归基本的问题去思考金融的发展，中国未来金融才有前景，才能真正解决这些问题。

六个基本的要素

　　基本的要素是什么呢？我举六个，也许还有更多，我仅抛砖引玉大家共同思考。

　　第一，基本常识。

　　钱是能生钱的，但是钱不可能无中生有的生钱。庞氏骗局已经是一个基本的常识，一个人如果跟你说他可以持续给予高回报的金融，这基本是骗局，这在金融界应该是常识。如果说买的人不知道，但是金融部门、监管部门应该知道。

　　金融的另外一个常识是金融市场监管，特别是涉及公共金融的时。为什么要监管？监管是为了更好的发展，让社会上的人看一看，风险有所控制，新的技术、新的创新可以更好的发展，而不是现在这样变成大家啥都不敢碰。

　　第二，基本的诚信。

　　说基本诚信其实就是一些基本的制度，这个制度是金融之外的一些制度，包括法制，包括你要不说实话，你要诈骗、欺骗，发现之后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人们怎么制止你这个行为。金融的本质是信用，没有基本的信用，金融是搞不好的。我们现在信用还是大问题。

　　最近，和国外做兼并重组的朋友聊天，我说你在中国做过没有？他说在中国做过两个案子，后来焦头烂额地撤走了，以后再也不做了。我说为什么呢？他说隐瞒在后面的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大家都可以隐瞒着，都可以不说实话。信用怎么办呢？

　　兼并收购是金融的一个重大的职责。在去产能、去杠杆过程中，缺了很大一块就是兼并收购的过程。对于企业来说，市场的规则一定是优胜劣汰，在一轮一轮经济周期中去优胜劣汰。最好的经济形势不是倒闭破产，而是兼并收购。也就是说，一些相对来讲竞争力较弱的企业被竞争力强的企业收购，然后当中有用的生产力就得到发挥，得到应用。

　　但是，为什么中国的PE、风投、产业投资基金等主要是做新的企业？因为新的企业好做，从头帮他设立诚信机制，比较透明，制度可追溯。可问题是，一旦兼并收购后面层出不穷的黑幕就暴露出来了，没法做。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回归基本的诚信，基本的信息收集。

　　我最喜欢的一个股市故事说：投资一个工厂，大爷大妈要买车票去核实、去检查。这些大爷大妈到工厂门口去数进进出出的车，进出的车多了，我就买他的股票，进出车少了发展就不行了。基本的诚信，大爷大妈都懂。可要想市场发展，也不能让大爷大妈到门口去守车，而是要建立一套信用体系。这个基本的工作要不做的话，这个市场永远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第三，基本的问题。

　　现在比较热门的是区块链。有人不太敢说这个领域，也不太了解，它还在发展，当然很有挑战性。确实这个区块链很好，很民主。

　　这就是新技术，目的是让信息传递更加畅通，隐私不外泄，很好。但是基本的问题，你现在说的信息技术是传递信息的技术，包括区块链也是传递，大家交流信息的技术，但是它的更基本一层是提供信息这件事。

　　如果提供出来的信息是假的怎么办？互联网，区块链这些信息传递技术，这些东西在经济学意义上就是降低各方面的企业、个人方面的信息成本。而信息成本当中最重要的一个信息成本是什么呢？是揭露假话的成本，揭露虚假信息的成本，也就是克服信息不对称的成本，这个问题上大数据一定有它的功能，区块链也有它的功能，但是反过来讲你最基本的问题如果没有解决的话，可能信息技术带来的是灾难而不是改进。

　　比如说BUG，区块链输进去的信息是假的，就形成一个BUG，那这个信息永远循环下去全是假的，最后除了放弃，只有整个崩盘再搞一个区块链。信息不对称在经济学的经典例子是卖二手车。我为什么要卖，二手车一下子要降20%。为什么一下子就跌20%呢？你刚买的车马上卖一定是这个车有问题，你不愿意说，那我就用20%的折扣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有问题了少了20%也合算，最基本的就是这个问题。

　　但是，据说有二手车公司想用区块链来发展生意。他们最知道这个问题，他们想来想去最后放弃了，因为还是解决不了虚假信息的问题。

　　所以，我在这里不是否认区块链将来的发展，它还有基本的问题需要解决，我们要想这些基本的问题，在没有想这些基本问题的时候，你去说发展区块链，你还不如二手车公司呢，他们认真去想解决实际问题。

　　第四，金融的基本性质是信用中介。

　　凭着信用做一个中介，使资金到使用者的手中，它是服务业，这是基本性质这个不要忘记。那么服务谁呢？服务实体经济，不单单是第一产业、第二产业，还包括物流、餐饮，它也是需要金融的支持。

　　服务实体经济是金融业各个部门的基本性质，金融有各种形态，银行、证券、基金、保险、理财，理财是面对储蓄者，把财富存进来，中间通过这几个口，我们分别投到实体经济当中去，来促进实体经济发展。怎么为实体经济服务，这是基本的问题，你是服务业的属性，你不是自己为自己服务，而是真正服务于实体经济，我们的利率结构，我们的汇率，对冲风险等等一系列的，包括出口、进口怎么提供各种服务。

　　中国历来银行业比较大，为间接金融提供的服务多一点，我们的直接金融就是基金、股市、证券这些直接投资的服务相对比较少。所以我们居民的储蓄存款90%多都进了银行，通过银行再往外一贷，都变成杠杆了，中国杠杆率高跟这个有关系。所以，发展实体经济，直接金融怎么发展？我认为，从投资基金开始，然后发展资本市场，这是一个发展的方向。

　　第五，基本的业态。

　　我在这里强调一点，刚才提到的话题，第一金融起的作用是使得新型企业发展，要鼓励创新，要拥抱新技术，同时要鼓励实体经济的新的经济业态的发展。

　　风投、创投，新技术创新怎么发展？之所以这些投资基金还不够发达，我们的创新还不够发达，其中重要的原因不在金融，而是产权制度方面。

　　这又回到基本的制度问题，不是金融制度里面，而在产权制度里面。

　　摩尔定律的芯片18个月换一代，是因为它的产权技术，哪怕是国家投资的科研的形成的知识产权都可以归个人所有，最重要的不仅个人所有，而是个人可以作为资本化、股权化，可以作为产权进行运作。这样就能吸引大量的风投去投，把资本、资源集中到科技创新的领域来。

　　我们缺乏这些基本的制度，就导致了我们对新企业的投资，力度应该说还是不够。新企业不一定是指技术创新型企业，传统企业新的业态、新的商业模式仍然是有发展前途，仍然需要资金支持它进行发展。而由于我们在金融方面不够发达，就导致了这些企业一说融资就说借钱，一说融资贵、融资难说的都是银行的事。如果我们的基金很活跃的话，大家发展企业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应该找基金来投资，银行只是提供一些流动资金，真正发展资金，真正长期的投资应该找投资基金，这是一个方面。

　　第二方面就是基本的业态，一个重要的业态就是中介企业的兼并重组，金融也有中介，这方面作用发挥非常大。国际很多投资基金、PE，股权投资基金是搞兼并重组吃饭，包括拆分企业，靠找下家收购，然后中介去搭桥，然后积累资金使交易可以实现，通过上游下游跟这个企业相关的信息提供，他去帮助兼并重组。这个也是我们目前特别缺乏的。所以这些基本的业态我们现在还很缺乏，也是一个回归基本的问题。

　　第六，基本的制度。

　　最终是一些基本的金融制度，我们的股市怎么就这么多年的制度调来调去调不好。你把过去的制度弊病都解决了，新版完全没有制度弊病了，还是要解决基本制度的问题。如果一个新版，基本制度不解决还是不能解决。先不要玩新的，要先想想你的基本的东西。这么多年讨论了就是解决不了，退市是基本的制度，没有基本制度何谈金融创新、金融发展。

　　我的题目是中国未来的金融，中国金融的发展，基本的主题是要拥抱新技术，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着眼基础因素，拥抱新科技，着眼基本因素。落后国家容易犯一个病，看到人家最先进的东西，就围绕着这些最新的东西，往往忘记这些新技术后面的制度。

　　人家一轮一轮的庞氏骗局过来了，所以对庞氏骗局有一系列的制度建立，基本的制度和基本的常识在那里，监管的手段在那里，新技术出现之后，新技术有新骗局，基本的东西没有搞好的话，新技术出来了还是有问题。我不是否定创新，而是创新的同时要对基本的问题高度关注，才能使整个金融能够更加均衡的发展，更加扎实的发展，真正为中国经济的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为大家财富的增长和资本和投资的效率作出应有的贡献。

　　*来源|北大汇丰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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