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发院EMBA专访】杨壮：企业家该如何看待中美疫情领导力？

题记：历时近半年的新冠疫情，对各国政府、各国企业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考验。在这一过程中，在风雨飘摇之际，中美的领导人展现了不同的领导力特质，也以东西方不同的智慧迎接这一人类的共同挑战。为此，我们专访了曾在美国学习、工作多年的北大国发院领导力教授杨壮博士，就中美疫情领导力做深入的观察和解读。

面对疫情，他勉励企业家们在困局中把握机会，以“坚毅”精神多读书、多思考，多交流，坚持做正确的事情，坚定自身的价值观，变挑战为机遇，带领企业在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施加自身影响力。

提问1：如何看待特朗普的疫情领导力？

美国此次抗疫行动，总统特朗普的领导力出了问题。与德国总理默克尔、法国总理马克龙相比，特朗普缺乏领军人物面对突发疫情时所应具备的远见、愿景、洞察力；更没有展现出领导者所应具备的专业主义精神，缺少倾听、没有沟通、自以为是，妄自尊大，不断裁人，没有意愿团结大多数人，听不进专家的意见；在领导风格上，特朗普出尔反尔，言行不一，缺少身体力行，没有共启愿景，鼓舞激励更是苍白。

提问2：美国作为世界第一大国，此次抗疫行动表现不尽如人意，原因是什么？

首先是总统抗击疫情的领导力出了问题。

其次，美国联邦体系对“看不见的敌人”有些束手无策。联邦政府虽然在重大事情上有决策权，但在资源调动、资金调配、抗疫政策等方面难以让美国五十个州统一步伐。最后的结果是50个州50个政策，在是否应戴口罩、是否封城隔离等基本政策方面，各州的做法都不同。

第三，面对疫情，美国两党没有能够有效积极合作，与德国、法国、英国的政府显出差异。政党之间缺少合作，缺乏共识，降低了国家应对突发疫情的能力和资源利用效率。

第四，现有美国医疗保险体系难以覆盖穷人和部分少数族裔，这使得弱势群体在面对疫情时无法快速有效地得到医治。贫富之差也加重了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种族冲突矛盾。

第五，美国非常注重个人自由和隐私，导致社会群体缺乏对病毒的敬畏感，缺乏自控，忽视科学。纽约等美国大都市人口十分密集，建筑都在向高空发展，为病毒传播创造了客观条件。

提问3、美国的抗疫有哪些做法值得借鉴？

任何事物都不是铁板一块。美国此次的抗疫过程也并非完全是错误和漏洞。

我观察到，美国媒体和记者发挥了较好的监督作用，充分报道疫情来源的复杂性，敢于面对面挑战美国总统的错误言论，不断就总统和政府抗疫政策中存在的问题进行批评；

美国的医疗专家在疫情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特别尊重美国传染病专家福奇医生的专业主义精神和坚定不移的意志。面对总统的挑战，坚守自己的信念和观点，自始至终呼吁美国百姓外出戴口罩，回家要洗手，社交有距离，尽管特朗普本人在众多场合根本不戴口罩。

美国的学界也在发挥自己的社会作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有非常好的疫情统计数据库，供全世界政府及专业研究人员参考，该数据的专业性甚至超过了世卫组织提供的数字；

美国的州政府、市政府、社区、大学有相对自主权，根据疫情情况发展灵活决定是否隔离、居家、复工；美国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敢于挑战权威，诉讼美国政府取消留学生签证一事，受到了美国十七个州和数百个美国大学的支持，最终让政府放弃了留学生签证新规。

美国政府提供相对完善的失业救助和福利体系。因疫情而失业的人口很快能领取到生活救济金，中小企业主也能很快获得政府资金补贴，减缓了美国社会产生的恐慌和混乱。

提问4：中国在抗疫中表现出了哪些亮点或优势？

高效执行力：中国中央政府二月份做出武汉封城决定之后，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全国优质资源立即被调动到武汉及疫情严重的城市和地区，保护生命，降低死亡率；

组织系统相对健全：从中央到地方，从政府到学校，从社会到居委会，人人动员，“全民皆兵”，整个社会有组织并全力投入到抗疫的行动中；

中国老百姓自觉隔离、自控力很强：中国文化传承中的“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思想，在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中国人关注生命，自觉自愿遵守各种严格抗疫、口罩、隔离措施；

中国社区积极参与抗疫活动：居委会、社会志工在抗疫中提供社会监督和服务的作用。

中国的互联网产业和技术突飞猛进：快递小哥、物流平台、购物平台、分享平台给疫情中百姓带来了便利。疫情期间，网上学习、网上分享、网上购物、网上交易活动频繁，效率很高。

提问5：美国的优势与挑战是什么？

美国现存的优势：

1、高等教育发达。世界前五十名高校超过一大半是美国大学；美国高等教育质量高，吸引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大批海外留学生；美国大学有大批有独立思想和丰富知识的教授，稳定进行基础科学研究；相比之下，中国更注重应用型研究，基础科技研究相对薄弱。

2、世界级人才汇聚。美国网络了全世界各国的高科技人才，其中部分来自中国和印度；

3、世界级的科技创新。美国硅谷从0到1创新，不鼓励拷贝别人的“模仿”式创新。

4、美国是世界第一经济+军事大国。美元依然坚挺。美国金融市场相对成熟稳定。

5、美国有较强的软实力。美国电影、文化、教育、品牌（苹果+特斯拉）都在输出美国文化。

美国的挑战：

1、特朗普破坏了美国的软实力和社会共识，偏离了美国倡导的主流价值观。

2、美国传统制造业和医疗卫生体系暴露出严重的结构和管理问题。

3、美国社会两极分化严重，种族歧视问题严重。枪支政策导致民众缺乏人身安全感。

4、与东亚国家相比，美国服务型组织如银行、政府、公共设施出现明显官僚化现象。

5、美国退出国际机构，去中国化、去国际化行为破坏传统世界秩序均衡和稳定。

提问6：在国际社会中，中国的优势和挑战是什么？

中国的优势：

1、面对突发事件，政府有强大能量调动社会资源，集中优势资源应对社会重大灾难；

2、中国企业不断提高互联网技术和水准，在家办公、远程服务、手机支付发展迅速；

3、中国老百姓仍然具有强烈的进取致富精神，不断学习，勤奋努力，改变自己社会地位；

4、90/00后的年青人，思维模式不断创新，抖音、头条、小米等企业迅速走向国际市场；

5、中国仍是世界工厂的根据地。很多国家和中国制造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度。

中国面临的挑战：

1、国际化受到压制。当前美国对中国全面打压，美国盟国也开始和中国高科技企业脱钩。企业复工之后面临最大问题是订单严重下滑；部分在华高科技企业从中国撤资到越南。

2、基础科学研究欠缺。中国高中文理科分科对培养多功能复合型人才不利。互联网时代应该文理穿插。传统中国教育强调“学以致用”，导致了高科技研究的营养不良。中国教育体制应鼓励学生提问思辨，包容多元视角和思想，发挥学生的独立思考的探索能力。

3、中国缺乏吸引高级人才的市场、法律和文化生态环境。由于环境不健全，很多海外高级人才回来之后又走了。世界级人才是中国社会赶超赶超发达国家的最为关键的因素。

4、中国政府和企业要不断自我反思，建立全球价值观，占据世界道德制高点，在世界上争取更多的朋友，增强更大的影响力。中国对维护世界和平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5、中国必须坚持改革开放政策，深度进行政府、组织、教育、医疗改革，提升社会综合效能。中国的国有企业要培养自身的核心竞争力；中国的民营企业要提升国际化领导力。

提问7：中美关系未来的主要挑战是什么？如何应对？

主要挑战： 1、地缘政治矛盾会给世界带来巨大冲突。在此推荐给企业家们阅读几本基辛格的著作，包括《大外交》、《论中国》、《世界秩序》等，了解世界地缘政治冲突的根源、表现和发展态势。

2、核心价值观、核心理念、核心文化的冲突。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一书中的背后涉及到种族冲突、文化冲突、宗教冲突和价值观冲突。这种冲突未来会随着中国崛起更为严重。

3、在高科技领域，美国不断对中国企业施压，发起全面制裁，给中国企业带来巨大的困难。

4、美国、拉美地区、印度、南非新冠疫情，越来越严重，各国的经济和社会都蒙受巨大损失，必然对世界格局稳定、国家和谐发展、全球经济合作产生消极的影响。

5、美国退出组织对整个世界的稳定带来巨大挑战。中美两国的关系对未来世界和平和稳定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两国政府和民间一定要找到解决两国关系的办法。

提问8：中国应如何应对？

1、中国要加强与欧洲，特别是德国、英国、法国等国家的深层次经济文化合作。

2、中国要与日本、韩国、俄罗斯等邻国搞好睦邻关系。

3、维持美中关系的稳定，加强民间外交，加强中美两国人民、企业家、学者的互通有无。

4、外交的核心是广交朋友，不能树敌过多。要培养一批懂中国、懂世界、有格局的人才。

5、中国体制改革已经到了深水区，不能倒退；坚持走市场化道路是中国唯一出路。

提问:9：中国企业家该如何应对新形势下的挑战？

1、企业家应该重新思考：过去二十年我们作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企业要重新定位；回到德鲁克的基本思想：我们的事业是什么？我们的事业将是什么？我们的事业究竟应该是什么？中国企业家不能凭机会主义来制定未来战略；

2、认真读书反思。哈佛教授所著《邓小平》、基辛格的著作《大外交》、《国际秩序》、《论中国》、以及《终身成长》《第五项修炼》《坚毅》等书对今天中国企业家有启发性。企业家在这个期间要多参加读书会、分享会，不断进行自我反思、复盘和修炼；

3、企业要走国际化道路，必须做到知己知彼。要了解西方文化的精髓，更要懂得中国的传统文化特质。在国际交流过程中，欺骗、作弊、机会主义的企业不可能被国际社会尊重；

4、未来国际化企业必须招聘一批有国际视野和专业的人才。这些人才有国际化格局，有专业主义精神；遇到突发危机之时，企业领导者可以激励鼓舞员工创新变革，实现目标。

5、21世纪的企业的领导者必须具有优秀的品格品质：

1）真挚，坦诚，不说假话；

2）包容、宽容，对人尊重；

3）善于倾听，同理心强；

3）坚毅顽强，永不放弃。

4）言行一致，身体力行。

来源 |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BiM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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